大学时室友曾问我,「重来一次,你的人生还会是这样吗?」
「完全不一样」,我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。当我困惑于这个问题的意义时,他却说,不管重来多少次,他的人生还是这样。彼时大学刚入学,十多年前的事了。
把人生中的每一次选择附上概率,那么我,上大学 90%,不上大学 10%;选择 S 专业 30%,E 专业 70%;考研 10%,不考研 90%……重来一次,现在的我,选择 S 专业并且考研的概率,在重开人生的概率分布上,不超过 3%。
说来好笑,几个月前,我心里充满了离婚的笃定,附上概率,应该是 99%。那段时间,我每天查询杭州、成都、大理、昆明、清迈的天气和机票,盘算着可能的落脚地;逛上海博物馆、世纪公园,和这座挚爱的城市告别;见许久未见的朋友,跟他们讲起这个决定,语气平静,像是在讲述不经意间听到的别人的故事。
动笔写这篇博客的时候是五月初,满是离婚的笃定和十年感情的遗憾。而在九月底,当我准备完结这篇拖了四个月的博客时,我们的婚姻早已回到正轨。差一点,这篇博客就是完全不同的样子。
和红姑娘在一起十年了,知道的朋友都知道我们经历了怎样的磨难。2023年五一结婚,来的朋友很多。朋友 Z 先生误了火车,临时买了机票又没赶上,辗转多次之后依然准时出现在婚礼上,令我感动不已。谈到我们,Z 先生说,我只是吃了点苦头,红姑娘的勇气和坚持却是万里无一。
然而,自去年七月我来到上海,和她的相处就非常糟糕,不是吵架就是冷战。最凶的一次是元旦前,万念俱灰的我收拾好东西决心离开,只是在最后一刻回头,和好后一起去南京跨年。只是好景不长,二月中旬的一次争吵让我彻底自闭,进入了一段 失望性情感隔离 的状态。
争吵之后北京出差回来,是漫长的冷战。在上海待到崩溃,四月清明节去深圳找爸爸妈妈;下旬红姑娘手术,又赶回来。五月下旬,北京出差回来,仍是冷战。无尽的争吵,漫长的冷战,糟糕的相处,让我对以后的共同生活彻底丧失信心。过日子是过以后,已经没有信心能过好以后了。
赵雷的才华令人生妒,第一次听这首歌,大概是七八年前,喜欢得不得了。那会儿跟红姑娘的感情很好,因此只敢偷摸摸地听。如歌词所言,红姑娘从来不嫌弃我没钱,也不嫌弃我的过往,只是那会儿没想到真有成为两条路上的人那一天。
不知道循环听了多少遍,等红姑娘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,五月二十五日,我正式跟她提起离婚。随后,我买好六月初到张家界的机票,准备由湘经渝入蜀,再过大理落脚昆明。
讲出离婚之后,约她做最后一次长谈,希望离开之前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,让彼此不留遗憾。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,随着沟通的深入、亲友们的介入,彼此间的误解、盲点和执念逐渐消失,开始「看见」真实的自己和对方。过日子是过以后,我渐渐相信,往后的日子仍有幸福的可能。
我曾在绝望的境地面对恐怖的对手,然而,与婚姻比起来,一切都显得那么 easy-peasy。如果婚姻都能处理好,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我无法解决的。
和爸妈其实没啥矛盾,谈不上「和解」。爸爸妈妈一直有给我分享短视频的习惯,无外乎催婚或者处事之类的鸡汤视频,我懒得看也不回复,爸爸妈妈也不说啥,只是乐此不疲地给我转发。有一回红姑娘翻见了某个视频,很不高兴(就内容来说她有理由生气),认为我的纵容态度是爸爸妈妈一直发这些视频的原因。跟红姑娘非常激烈地大吵一架后,我跟爸爸说以后不要再给我发这些,也说了一些很重的话,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。后来爸妈不再转发短视频给我,我也没有跟爸妈道歉。
前文说到清明节去深圳找了爸爸妈妈,起因是二月下旬的冷战。在上海身心疲惫,万念俱灰,周遭如此陌生,自己成为屋子里多余的人。闯荡多年,居然有那么一刻很想回到爸爸妈妈身边。妈妈每周例行给我打电话,我说想去深圳玩几天,妈妈说好。恰逢清明假期沪深机票只要三百多,没几天我就飞到深圳,瞬间变成没有长大的小孩子。
在深圳的生活,简单,松弛。爸妈不在家吃早饭,每天给我做好早餐后去上班,我慢悠悠起床吃饭的时候他们已经出门很久了。晚上我从图书馆回来,他们要是不加班就做好饭等我,否则我就得等他们回来做饭。呆了二十多天,每天往返图书馆和爸妈的出租屋,除了红姑娘打来一次电话引发激烈争吵之外,一切优游自在。
我俩处不好,爸妈干着急。爸爸清明节刚回过老家,四月底又要回。我问他回家干啥,支支吾吾不肯说,我跟妈妈打趣说爸爸回家找相好的去了,妈妈哈哈大笑。我猜八成是回家问卦去了,我出事之后,爸妈迷信了不少,动不动就回老家找人求神问卦。
爸爸年轻时长得帅(哎,我怎么就长残了呢),高考结束后我去深圳玩,有一天在看周润发的电影,我惊呼,爸爸长得好像周润发啊。妈妈笑哧哧地说,你才知道啊,你爸的同事(我爸年轻的时候在酒店吧台工作)都喊他发哥。可惜我出事那会儿,爸爸前额头发几乎掉光,又瘦得不成样子,全然没有小马哥的影子。
说来好笑,爸妈刚在一起时遭到家里人的强烈反对。他俩就跑出去打工,去过很多地方,最远到过漠河,妈妈说隔岸就是俄罗斯。后来发现怀了我,就坐几天几夜火车回家,躲到几十公里外的山里住了一年多。最后,一生倔强的爷爷没有办法,找到爸爸最要好的同学,把他们叫回来。
爸妈一直催生,而我坚决不养小孩,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分歧了。关于生小孩,爸爸妈妈的故事可不少。我是长子,理论上应该还有两个弟弟,但是都被打掉了。妈妈怀上妹妹以后,本来也准备打掉,但是约好的医生上午没空,他们就坐在椅子上等,等着等着妈妈就说打掉以后就再不生了。后面两个人就直接回去了,要是医生没迟到,我就不会有妹妹了。妹妹出生没多久,妈妈就去医院上环了,肚子上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十字。家里也因为超生被罚两千元,上户口五十,那是九九或者零零年的事情。
扯远了。直到离开深圳,我也没有跟爸妈道歉,但这么相处着,好像我也道歉了似的。
姑母一家现在常居佛山,前年国庆去广深,我也没去看看,很是过意不去,这次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姑母一家。
姑母作为家中长女,继承了爷爷强势固执的脾气。妹妹四五岁之前是姑母养着,一直以为姑母是亲妈,小时候承袭姑母强势泼辣的性格,成为村里个头最矮的孩子王。堂妹小时候在宜昌长大,性格柔弱,饮食讲究,高中回这边读书,寄养在姑母家,愣是被姑母调教成一个韧性十足的姑娘。堂妹说,有一回姑母做了一大碗吃的,她不爱吃,姑母就一直讲,讲得她一边叭叭掉泪珠,一边吃。
用现今时髦的话来说,姑母是不折不扣的「扶弟魔」。对我们这个留守儿童家庭帮衬很多,表姐还曾开玩笑说,她在县城读一中的时候姑母很少去看她,倒是我读高中的时候没少去。
姑母对于我不想生孩子这事儿意见极大,还好我不是她生的,不然按她在电话里的说法,腿都要打折了。听说我要去看他们,表哥没少提前做工作,等我去到佛山,在工厂里看到她,她居然拿出提前买好的饼干和AD钙奶,完全忘记了我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这回事。下午表哥去江门干活儿,我跟着凑热闹。第二天姑母和表哥专门请假带我去爬西樵山,姑母已经完全不胜脚力,记忆中那个风风火火如凤姐一般的人物,此时更像是慈祥和气的贾母。
当晚,表哥把我送到白云机场,飞回上海,因天气延误三个半小时。
五月十七和十八两天厚着脸皮去参加了团建,实话说,团建教练很不专业,安排的项目也非常无聊。可能因为是第二次去,也可能心情不算好,总觉得玩得不那么尽兴,最后发现所有的项目都不如和同事一起打牌来的开心。十八日中午和同事们吃完午餐,我独自坐高铁到唐山转机,晚上回上海,下午在唐山转转。
唐山在宋朝属于辽金重镇,清末凭借煤炭、钢铁、铁路成为华北重工之城,又因为唐山大地震而家喻户晓。这座城市的公共建筑大都厚重,在城市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火力发电厂矮胖的冷却塔和高耸的烟囱。第一次置身于这种纯粹的工业城市,感觉非常自己非常渺小。
最先去的是唐山博物馆,建筑群正中间是呆板的高耸的毛泽东举右手像。因为恰好是博物馆日,皮影展厅里挤满了中小学生,小学生讲解员和博物馆的讲解员还互相干扰。里面居然有真人现场评剧,大家坐在红色长条凳上听,可惜我完全听不懂。
出唐山博物馆就是培仁历史文化街,作为清末来华矿务工作人员寓所,小洋楼的风貌还原得还算不错。再往前就是大城山公园,树丛间蛰伏的大片烂尾建筑,成为公园一景。在公园瞎走,迷了路,被迫穿过一片乱坟岗,下来之后是唐钢文化广场,尽管是周日,也是人烟稀少。徒步两三公里到一家肯德基,之后打车到机场回上海,半夜两点左右到家。
张家界是我为数不多想去的地方,若非此次变故,不知何时才会成行。我原打算离婚后经成都去昆明,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张家界的机票,比预想中便宜很多,于是决定先飞张家界,然后乘火车至重庆,再经成都入昆明。五月二十三日买票,二十七日和红姑娘重归于好。退票是不可能退票的,于是才有了这次难得的独自出游。
六月三日上午九点半落地荷花机场,十一时许到天门山脚下。背着全部行李走了一个东西大环线,虽然疲惫,但是行走在悬空的栈道上,体验非常奇妙。很久之前看到过介绍三峡栈道的影视片段,说古代一个人平均一年只能修六米的栈道。实话说,天门山景色一般,路线、指示牌混乱;天门山寺倒是不错,不古朴但院落颇别致。
晚上在张家界市区逛了逛,过观音大桥,沿澧水先向东南走到基督教福音堂,再折返至大庸古城,坐在河边的台阶上,听小伙子们唱歌。澧水江边乘凉、漫步、垂钓或者听歌的人很多,生活还是蛮惬意的。非常令人不解的是,这座世界驰名的张家界旅游城市到处是烂尾楼,集巨资打造的大庸古城更是黑灯瞎火,不久就被 央视点名。
六月四日至六日,在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玩了三天。在小红书上找的搭子是位军官,跟着他从金鞭溪中间的野路徒步上袁家界,路上行人极少,体验也是非常奇妙。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鬼斧神工,张家界成为老外来中国必去的景点也就丝毫不稀奇了。高考前的几天正是淡季中的淡季,国外游客没有一半也应该有四成,目测其中至少七成是韩国人,其次是欧洲(意大利人最多),偶尔能看到东南亚面孔,几乎没有美国人。和几个老外交流,发现重庆和西安是所有老外必去的,想必 TikTok 功不可没。只有两位意大利的小伙子表示要去桂林,这可真是碰到行家了。
六月六日上午工作,中午出发穿过金鞭溪,又逛了一遍黄石寨(最早开发也是最经典的一处景点),晚上乘机回上海,本来还想多玩几天,挑战一下飞拉达,去凤凰看黄永玉博物馆,但是实在太累了,直接买机票飞回上海。
RustChinaConf 2025 于九月十三和十四日在杭州举办。因为时间冲突,原本只想线上帮忙剪剪视频,不做线下志愿者。但是因为去年参加过,组委会的 Ian 安排我做组长,不好推辞,就答应了。
组长的第一项工作是组建团队,从近两百名志愿活动报名者中挑选队员。Ian 建议上海、杭州和南京等较近的城市优先,我只选在上海和杭州的,居然有一名即将入学密涅瓦大学的志愿者,我毫不犹豫地向她发出邀请。
今年的筹备工作感觉远不如去年顺利。我负责的是分论坛2,活动前两三天我才知道所有分论坛都安排在下午,而讲师 ppt 更是当天上午才集齐。另外,居然没有一个全体线下志愿者的大群,所有的工作和信息都是通过组长群二次转发,不仅效率低,而且很多会前组和签到组的信息并不跟我们同步,参会者问起票务上的早餐在哪里时,我一脸茫然;而我的组员知道的信息更少,因此,有几个非技术背景的志愿者的体验只能以炼狱来形容。
好在一切顺利,十二日下午到杭州,十四日晚志愿者聚餐后我就到杭州706生活实验室体验沙发客。在去的路上,和另两位志愿者同行,其中一位正好是密涅瓦大学准大学生。父母都有上海户籍,但工作在杭州,高中在上海外国语,因为不喜欢上海人的排外,正好上外在杭州有分校,于是又回杭州,最后独自去英国读了两年高中。不禁让我感慨,论视野和勇气,江浙沪的学生真是独一档。密涅瓦大学作为创新教育先锋,创立于二零一二年,不仅在国内鲜为人知,国外雇主认可度也很低。知道密涅瓦,并且有勇气去申请,已经远超小镇做题家了。不过聊下来却发现,家庭殷实,刚刚十八岁还没大学入学的她,对找工作很是焦虑,着实令人费解。问过才知道,父母并不理解她的选择,因此她极度渴望经济独立,以免除向父母解释的负担和同住的尴尬。她曾在英国重装徒步六日线,瘦小的个头居然有这样的韧性;但同时,有可能是因为多次转学,并不习惯和同学建立长久的友谊,仍有青春年少的敏感和脆弱。就那么一刻,突然就理解了塞林格的麦田捕手。
乌鸦运营 706 超过十年,二零一三年我常去华清嘉园,不论是活动策划还是内部管理,感觉北京 706 做得都特别棒。然而,十四日晚到达杭州706生活实验室时的景象让我震惊,厨房一侧,一个上下铺铁架子床上乱七八糟地堆了一些枕头被褥和杂物,旁边是地铺,也堆着杂物。厨房很大,估计有三十五平米,但窗门紧闭,油烟味很重。到达时已是晚上十点多,疲惫不堪的我将地铺收起来,整理了杂物,硬着头皮住下。一名常住客看到后一脸震惊地表示从来没见过这么整洁的厨房。
第二天周一,工作到下午四点多出门逛了逛。此地是京杭大运河的南端,巧的是,在京时,我工作居住在大运河的北端。与北京通州一样,这里也建有运河公园,只不过商业街充斥着奶茶和茶楼,除一家书店外,并没有什么可逛的。
九月十六日独自徒步杭州标毅线,七点整才到起点老和云起。不幸的是,用手机看路线时在碎石路上扭伤了左脚,没有严重到不能行走,但隐隐做痛,不能剧烈发力,下坡速度受到严重影响。没想到两公里时再次扭伤左脚。经验不足,没有做热身准备,而且这种人工碎石路,就不应该分心。此后我小心翼翼,走路不看手机,看手机不走路。
到林海亭时已完成一半路程,左脚疼痛难忍,本想放弃,但一位大哥在亭子里吹奏,其中一曲是《追梦人》,非常好听,我偷偷录了几段。休息了大概十几分钟,揉搓了脚腕,感觉还可以坚持,就继续往下走。本来行走在柏油马路,突然路书指示右拐进入茶山,等我反应过来时已走了好远,意识到错过补给点后,我惶恐不已。之前补给的五瓶水几乎耗尽,此时正午,烈日当头,路书显示下一个补给点在贵人阁,大概两三公里。我不甘心回头,但感觉几乎不可能到达贵人阁。
可能性格中有一种天生的自信/侥幸,这种感觉就好似去到战场确信不会被炮弹击中,我常有胆大疯狂之举,怀疑根源在此。从理智上说,我应当回头补给,但我吃了一小袋饼干,喝光了最后一点水,接着出发了。快要进入山林深处时,我惊喜地发现,路上有无人值守的矿泉水补给,真的是救我狗命(非常尴尬的是,因为信号不好,付钱的时候高举手机尝试了好久)。走完上行路线,居然看到三个年轻人在地上休息。林海亭后半段,只有两名越野跑从后方超过我们。等我们到达贵人阁,里面的水已经售罄。
只要远离人群,不管多么简单的路线,徒步都不应该独自一人;受伤就该及时放弃;确保补给充足。这是我的经验总结。
周三去拱墅区图书馆办公一天,周四上午办公到十点多,午饭后乘地铁到良渚,先是去了疯狂星期四的 EMomnet 咖啡,相对比较热闹,但开发者也很少。在地图上看到说是安藤忠雄设计的美丽洲教堂(实际是津岛晓生,安藤忠雄设计的是良渚文化中心),去了之后有两位基督徒义工和另外两名游客。七十多岁的老爷爷耐心地给我们传教,末了才带我去教堂里面参观。教堂纯木结构,小巧别致,后边的草坪更是 幽静空灵。
随后参观了大屋顶内的单向空间,逛了一圈后去安藤忠雄设计的良渚艺术文化中心,在里面的良渚文化村图书馆工作到晚上六点,再次移步单向空间继续工作。晚八点半,同学驱车过来,一起吃晚饭喝奶茶,随后回拱墅区 706 生活实验室。周五蹭同学的车一起徒步径山古道,下午四点半回上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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